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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1

法華寺西亭夜飲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

祇樹夕陽亭,共傾三昧酒。

霧暗水連階,月明花覆牖。

莫厭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翻譯

夕陽斜照着幽靜的法華寺的西亭,我們拋開心頭的雜念而開懷暢飲。

朦朧的霧色裏池水漫上西亭的台階;皎潔的月光在窗上投下了美麗的花影。

何須擔心害怕今夜樽前沉醉,看頭上的青絲就不必為悲苦所幽禁。

註釋

祗樹:即祗樹給孤獨園,釋迦往舍衞國説法時暫居之處。此處指法華寺。

夕陽亭:即永州法華寺西亭。

三昧:佛教語,即心神平靜,雜念止息之意,是佛教的重要修行方法之一。

水連階:本意指池水漫漲,連接西亭的台階。實意是坐在西亭中,一眼望去,瀟水繞城而過,遠接天際。

牖:窗户。

莫:不要。

厭:厭惡、害怕、擔心。

樽:古代盛酒的器具。

賞析

據柳宗元的《永州法華寺新作西亭記》、《構法華寺西亭》、以及《法華寺西亭夜飲賦詩序》等文 章,可以看出該文應寫於元和四年。《法華寺西亭夜飲賦詩序》曰:“間歲,元克己由柱下史亦謫焉而來。無幾何,以文從餘者多萃焉。是夜,會茲亭者凡八人。既醉,克己欲志是會以貽於後,鹹命為詩,而授餘序。”元克己於元和四年謫永,柳宗元於元和五年五月移居愚溪側旁。因此,該詩與《序》作於元和四年無疑。

柳宗元何以能逃逸出昔日的苦悶心境,進而步入一種少有的曠達境界呢?我想大概有幾個方面的原因:其一,至元和四年前後,柳宗元對江南的梅雨濕熱氣候有所適應,身體有所好轉,不再是“百病所集,痞結伏積,不食自飽,或時寒熱,水火互至,內消肌骨”的那種初來永州的感覺。其二,相繼被貶謫來永的官員與慕名求教的學子的不斷增多,使柳宗元的心裏也漸漸淡化了初來永州時的那種被拋棄、被荒廢、被折磨、被摧殘的孤憤心態。其三,母、妻病亡的慘痛,王叔文之死的陰影也隨時間的流逝而漸趨平緩,壓抑、苦悶的心理有所緩解。從而,眼界驟然開闊起來:昔日的南蠻之地,奄忽間在那鬱悶的胸中生出些許美來,並不斷激發其觀遊的慾望與創作的快感。如在《永州法華寺新作西亭記》中欣然寫道:“叢莽下頹,萬類皆出,曠焉茫焉,天為之益高,地為之加闢,丘陵山谷之峻,江湖池澤之大,鹹若有增廣之者。夫其地之奇,必以遺乎後,不可曠也。”

從總體上看,《法華寺西亭夜飲》在柳宗元詩歌中可以算得上是一首堪與《江雪》《漁翁》相併提的膾炙人口的佳作。在這首詩中賦與比、象與興應用得如同羚羊掛角,天衣無縫。在其平淡而簡樸的文字裏,隱藏的卻是他那翻滾的思緒和那難以平靜的激情。正如鍾嶸於《詩品》中所云:“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盪性情,形諸舞詠。……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詩先從“法華寺西亭”寫起,用“釋迦往舍衞國説法時暫居之處,即祗樹給孤獨園”來喻法華寺,其意有二,一是指出了西亭在夕陽下的幽靜;二是道出了他們這些貶謫之士南來永州,如同釋迦講法於舍衞國一般,屬於生命的一種過程。於是,相互勉勵道:人生於世,得拋開一切煩惱,舉杯把盞,開懷暢飲。因此,“共傾三昧酒”短短5字,可謂是暢快灑脱,仿若將貶謫之痛、前途之憂置之九霄雲外,淡忘得個乾淨,全然一股李白式的“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的豪邁。

人常言:酒逢知己飲,話向故人説。柳宗元與元克己這樣一羣落難異鄉而不得志的文人墨客,有緣相聚在這幽靜的西亭,酒成了他們唯一排遣鬱悶麻醉神經的最佳言語。其實,在人類文化史上,無論中外,酒都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營造氛圍的物品。因此,古往今來,借酒澆愁的文學作品,可謂是船裝車載,難以盡數。最耐人尋味的有曹操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有劉伶的《酒德頌》:“兀然而醉,怳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見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慾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若江海之載浮萍”。

柳宗元與元克己等人對酒當歌,不覺天色漸暗,月上梢頭,醉態朦朧中從西亭望去,只見那暮色中的池水漫上西亭的台階;皎潔的月光在窗上投下美麗的花影。於是,柳宗元筆鋒一轉,像電影畫面一樣地由室內的敍談與把盞切換到了對窗外景色的描摹:“霧暗水連階,月明花覆牖。”通過兩組特寫鏡頭將朦朧的暮色與漫漲的池水、皎潔的明月與窗外的花影這些遠近大小不同的景物聯繫在一起,構築成了一幅鮮活生動、幽靜典雅、清麗柔美的畫卷。置身於這樣仙境般的畫卷中,還有何愁可言?何有不快之念?此時,作者已從逃逸規避的心態上升到了與自然融合的境界。

距離上由遠而近,時間上由晝而夜,最後在闌珊的燈火下,相互對視,發現依然青絲滿頭、風華正茂,於是,不期然地得出該詩中的最藴深意的曠達之句:“莫厭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莫厭樽前醉”中的“莫厭”二字,用得厚重而富有張力,它不僅與首聯的“共傾三昧酒”遙相呼應,抒發了一種內心深處的豪氣,也為結句“相看未白首”作了恰如十分的鋪墊,使全詩渾然一體,豪氣雲霄。此外,“相看未白首”之句,隱約地指出了前途的光明與希望的存在,説明了柳宗元並沒有沉湮在悲憤哀怨的泥潭之中,而是在以曠達之情正視着當下的處境。

於此,有的學者認為該詩的尾聯寫得甚為悽婉。因為在“未白首”的年齡,本正是為國為民貢獻青春與作為的大好時機,而在這樣的時機卻沉迷於樽中之酒而致使光陰虛度,對大智的柳宗元而言,顯然是一種無奈的悲憤,是一種痛苦的掙扎,是一種無聲的哭泣。誠然,作為一説,這種理解也無可厚非。

但是,閲讀這首詩時,還有一點值得一提,就是在柳宗元所處的中唐時代,五言、七言的律詩絕句都已相當成熟,而柳宗元在此為何沒有遵守律詩絕句的規則?貿然以六句成詩,較之絕句多了兩句,較之律詩則少了一聯,像這樣的非絕非律類詩,在柳宗元詩集中共有4篇,即《獨覺》、《雨後曉行獨至愚溪北池》、《漁翁》、《法華寺西亭夜飲》(《楊白花》雖然只有5句,但它已表現出了詞曲的風味)。原因為何?許多人為之莫解。其實,這是柳宗元文風中一以貫之的一種對當下主流文化的反叛與背離,對古體詩歌文體的一種光大。因為在柳宗元的4首六句詩中,皆以仄聲字入韻,明顯地帶有古體詩的風味,而在古體詩中是沒有句式句數的限制與約束的。從這裏,我們也看到了柳宗元對古文運動的執著與文學樣式的創新。

其實,人是有多面性的。生活之苦儘管無法規避,但也並不意味着一個人永遠在痛苦之中。婉約中有曠達,曠達中有哀婉,這才能構成一個完整而真實地個體。因此,我們在欣賞某個人的作品時,不能一股腦兒地將其歸之為某一個派別,譬如手執銅板鐵琶高唱“大江東去”的蘇東坡可謂是一個徹底的豪放派詩人,但其“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之句則寫得讓人讀而淚落,吟而聲咽,其婉約之調並不在易安柳永之下。於此,柳宗元的心態也是一樣,痛苦之餘不乏曠達,悲婉之後不失豪放,晦澀之中亦有明達。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2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

朝代:宋代

作者:蘇軾

原文: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譯文及註釋:

作者:佚名

譯文

夜深宴飲在東坡的寓室裏醒了又醉,回來的時候彷彿已經三更。這時家裏的童僕早已睡熟鼾聲如雷鳴。輕輕地敲了敲門,裏面全不迴應,只好獨自倚着藜杖傾聽江水奔流的吼聲。

經常憤恨這個軀體不屬於我自己,什麼時候能忘卻為功名利祿而奔競鑽營!趁着這夜深、風靜、江波坦平,駕起小船從此消逝,泛遊江河湖海寄託餘生。

註釋

東坡:在湖北黃岡縣東。蘇軾謫貶黃州時,友人馬正卿助其墾闢的遊息之所,築雪堂五間。

聽江聲:蘇軾寓居臨皋,在湖北黃 縣南長江邊,故能聽長江濤聲。

營營:周旋、忙碌,內心躁急之狀,形容為利祿竟逐鑽營。

夜闌:夜盡。

縠紋:比喻水波細紋。縠,縐紗。

賞析:

作者:佚名

上片賞析

這首詞作於神宗元豐五年,即東坡黃州之貶的第三年。全詞風格清曠而飄逸,寫作者深秋之夜在東坡雪堂開懷暢飲,醉後返歸臨皋住所的情景,表現了詞人退避社會、厭棄世間的人生理想、生活態度和要求徹底解脱的`出世意念,展現了作者曠達而又傷感的心境。

上片首句“夜飲東坡醒復醉”,一開始就點明瞭夜飲的地點和醉酒的程度。醉而復醒,醒而復醉,當他回臨皋寓所時,自然很晚了。“歸來彷彿三更”,“彷彿” 二字,傳神地畫出了詞人醉眼朦朧的情態。這開頭兩句,先一個“醒復醉”,再一個“彷彿”,就把他縱飲的豪興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

接着,下面三句,寫詞人已到寓所、在家門口停留下來的情景:“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走筆至此,一個風神瀟灑的人物形象,一位襟懷曠達、遺世獨立的“幽人”躍然紙上,呼之欲出。其間浸潤的,是一種達觀的人生態度,一種超曠的精神世界,一種獨特的個性和真情。

上片以動襯靜,以有聲襯無聲,通過寫家僮鼻息如雷和作者諦聽江聲,襯托出夜靜人寂的境界,從而烘托出歷盡宦海浮沉的詞人心事之浩茫和心情之孤寂,使人遐思聯翩,從而為下片當中作者的人生反思作好了鋪墊。

下片賞析

下片一開始,詞人便慨然長歎道:“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這奇峯突起的深沉喟歎,既直抒胸臆又充滿哲理意味,是全詞樞紐。

以上兩句精粹議論,化用莊子“汝身非汝有也”、“全汝形,抱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之言,以一種透徹了悟的哲理思辨,發出了對整個存在、宇宙、人生、社會的懷疑、厭倦、無所希冀、無所寄託的深沉喟歎。這兩句,既飽含哲理又一任情性,表達出一種無法解脱而又要求解脱的人生困惑與感傷,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詞人靜夜沉思,豁然有悟,既然自己無法掌握命運,就當全身免禍。顧盼眼前江上景緻,是“夜闌風靜縠紋平”,心與景會,神與物遊,為如此靜謐美好的大自然深深陶醉了。於是,他情不自禁地產生脱離現實社會的浪漫主義的遐想,唱道:“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他要趁此良辰美景,駕一葉扁舟,隨波流逝,任意東西,他要將自己的有限生命融化在無限的大自然之中。

“夜闌風靜彀紋平”,表面上看來只是一般寫景的句子,其實不是純粹寫景,而是詞人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相契合的產物。它引發出作者心靈痛苦的解脱和心靈矛盾的超越,象徵着詞人追求的寧靜安謐的理想境界,接以“小舟”兩句,自是順理成章。蘇東坡政治上受到沉重打擊之後,思想幾度變化,由入世轉向出世,追求一種精神自由、合乎自然的人生理想。在他複雜的人生觀中,由於雜有某些老莊思想,因而在痛苦的逆境中形成了曠達不羈的性格。“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這餘韻深長的歇拍,表達出詞人瀟灑如仙的曠達襟懷,是他不滿世俗、嚮往自由的心聲。

《夜飲》原文及翻譯賞析3

  夜飲

卜夜容衰鬢,開筵屬異方。

燭分歌扇淚,雨送酒船香。

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戰場。

誰能辭酩酊,淹卧劇清漳。

古詩簡介

《夜飲》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五律。此詩抒寫作者遠在異鄉,身患疾病,借酒消愁的苦悶悲涼心情。全詩句句寫飲酒,句句不離自己的身世之慨,一唱三歎,抑揚轉合。詩中多用典故,卻無堆砌的痕跡,而能將典故自然地融化在自己所要表達的情感之中,恰到好處地寫出了作者的身世以及抑鬱情懷,堪稱感慨身世中的佳作。

翻譯/譯文

夜以繼日的酒會還容得我鬢髮衰白的人,這幕府開設筵席是在我遠離家鄉的地方。

燈燭流淌的淚珠分滴在歌女扇子上,夜風吹來了細雨伴送着滿船的酒香。

我漂泊江湖,作了三年幕客,這莽蒼天地,變成了百戰之場。

在此時此刻,誰能推辭酩酊一醉?我長久躺着,賽過劉楨病卧清漳。

註釋

⑴卜夜:春秋時齊陳敬仲為工正,請桓公飲酒,桓公高興,命舉火繼飲,敬仲辭謝説:“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見《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晏子春秋·雜上》、漢劉向《説苑·反質》以為齊景公與晏子事。後稱盡情歡樂晝夜不止為“卜晝卜夜”。衰鬢:年老而疏白的鬢髮。多指暮年。唐盧綸《長安春望》詩:“誰念為儒逢世難,獨將衰鬢客秦關。”

⑵開筵:設宴;擺設酒席。《晉書·車胤傳》:“謝安遊集之日,輒開筵待之。”異方:指他鄉;外地。唐杜甫《陪鄭公秋晚北池臨眺》詩:“異方初豔菊,故里亦高桐。”

⑶歌扇:古時歌舞者演出時用的扇子,用以掩口而歌。唐戴叔倫《暮春感懷》詩:“歌扇多情明月在,舞衣無意彩雲收。”

⑷酒船:一指供客人飲酒遊樂的船,二指酒杯。此用晉代畢卓典故。《晉書·畢卓傳》:“卓嘗謂人曰:‘得酒滿數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⑸江海:泛指四方各地。唐杜甫《草堂》詩:“弧矢暗江海,難為遊五湖。”三年客:指作者在蜀地已經三年。

⑹乾坤:稱天地。《易·説卦》:“乾為天……坤為地。”漢班固《典引》:“經緯乾坤,出入三光。”

⑺酩酊:大醉貌。唐元稹《酬樂天勸醉》詩:“半酣得自恣,酩酊歸太和。”

⑻淹:久留,久滯。清漳:漳河上游的一大支流,在山西省東部。此句用漢末劉楨典故。劉楨《贈五官中郎將》詩之二:“餘嬰沉痼疾,竄身清漳濱。”

賞析/鑑賞

創作背景

此詩當作於唐宣宗大中八年(854年)前後。作這首詩時,李商隱正在梓州柳仲郢幕府之中。中國文人早就有了“三十而立”之説,而此時的李商隱,已過不惑之年,偏偏功又不成,名又不就,四處做人幕僚,終日為人差使奔走,這不能不使他悲苦萬分。

整體賞析

借酒澆愁,大概是中國文人最常見的消愁方式了。一生沉浮於牛李黨爭旋渦之中的李商隱,常年寄人籬下,滿腹憂鬱,一直坎坷不遇,自然也與酒結成了好友。這首《夜飲》詩,就抒發了他遠在異鄉,身患疾病,借酒消愁的苦悶、悲涼心情。

“卜夜容衰鬢,開筵屬異方”,詩的頭兩句就道出了他心中的這種苦悶,為全詩打上了一層哀怨、淒涼的底色。詩的首句用的是《左傳·莊公二十二年》的典故,陳敬仲為齊國工正(春秋時掌管百工和官營手工業的官),一次,他請桓公飲酒。桓公在酒宴上喝得很痛快,天黑時,桓公命令舉火繼飲。陳敬仲辭謝説:“臣卜其晝,未卜其夜。”後來便稱暢飲無度、晝夜不休的飲酒為“卜晝卜夜”。當然,李商隱這裏的“卜夜”並非指夜以繼日尋歡作樂的飲酒,而是用此典以扣詩題“夜飲”。對夜飲的原因詩人作了兩個解釋,一是“容衰鬢”。酒能傷身,催人衰老,尤其在心情不暢之時,更是如此,而自己此時雖然剛過四十,就已兩鬢斑白,恐怕只有在夜的玄衣之下,才能掩蓋自己未老先衰的情景了。二是“屬異方”。身為幕僚,遠在梓州,夜晚寂寞苦悶之時,自然更加思念家中的親人。當初“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夜雨寄北》)的美好想像,早已被現實擊得粉碎。此時詩人感受最為強烈的卻是“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牛羊下來”(《詩經·君子于役》),在這個最易引起遊子感傷的時刻,更促使他舉杯消愁。同時,這兩句詩還與那些“卜晝卜夜”歡快的飲酒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進一步襯托出此時此地的夜飲不過僅僅是為了解脱“衰鬢”與“屬異方”的內心苦悶而已,其中深深地藴含着詩人不得志而又難以道出的隱憂。

在這種心境狀況下飲酒,自然一切都是悲涼的,所以詩人接下去寫道:“燭分歌扇淚,雨送酒船香。”這兩句在手法上説是承“開筵”説夜飲,但更重要的還在於承“容衰鬢”與“屬異方”,更深一層地寫自己的心情。酒席筵上的歌舞在他人聽來、看來是歡快的,有着“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晏幾道《鷓鴣天》)的興奮。但在詩人耳中、眼中,歌聲是悲愴的,舞蹈是憂傷的,無心的蠟燭似乎也在垂淚,惟有酒飄散着醉人的芳香。詩的第四句用了《晉書·畢卓傳》中的典故:“卓嘗謂人曰:‘得酒滿數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典中之酒船,指的是盛酒之船,意思是嗜酒暢飲者以沉浸酒鄉為人生第一樂事。“酒船”還指船形的酒盞,如《鬆窗雜記》説:“一少年持酒船,……上連飲三銀船。”這裏的“酒船”當即指酒盞,也同時借用了畢卓“拍浮酒船中”之意。不過,詩人卻沒有畢卓那樣看透一切、放浪形骸的胸懷,只是欲象畢卓那樣沉浸酒鄉之中而忘卻現實的一切,忘卻胸中的煩惱與苦悶,這就決定了他只能舉“酒船”聞酒香、品酒香,而不會象畢卓那樣“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他還要走仕途、奔功名。所以,接下去的兩句詩,詩人筆鋒一轉,曲折含蓄地點出他夜飲,他心情苦悶的根本原因。

“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戰場。”這兩句詩直道身世。大中五年(851年),李商隱四十歲時,由徐州幕府歸京,又受聘於梓州幕府,至此在蜀地已三個年頭。但柳仲郢也並沒有格外重用他,三年來,李商隱仍然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幕僚而已。這裏的“三年客”可以是實指,指在梓州幕中已經三年。同時,“三”在中國的數目字中含有多的意思,也可以指他多年在“江海”為客。可見,這一句詩實際又吐露了他一生大半時間為幕僚的身世。下句點明“江海三年客”的原因,是“乾坤百戰場”,意思是説,是天下的戰亂才使他多年為客在外。晚唐時期,世事多艱,外族入侵,宦官專政,藩鎮割據,戰火連年不息,而朝廷之內的黨爭又愈演愈烈,大唐王朝已明顯地露出日薄西山的局面。這句詩是感歎時事,但也在感慨自己的身世。馮浩《玉谿生詩集箋註》卷二説此詩“指事中兼含身世之感,非強摹悲壯之鈍漢也”,“借時事以兼慨世途也。”這兩句將自己的身世之感與國家前途聯結在一起,具有杜詩感慨世事的悲壯風格。但與杜詩相比,李商隱的重心似乎更多地落在個人多艱的命運上,故而又缺少杜詩的那種憂國憂民、振奮人心的精神。儘管如此,這兩句詩也在全詩憂怨的聲調中注入了悲壯的音響,顯示了詩人並非僅僅在感慨個人命運的多虞,沉醉於酒鄉。有此二句,全詩基調為之一振。

如果説,詩的五、六兩句將自己與國家的命運聯繫在一起而加以感歎的話,具有悲壯的色彩,那麼,最後兩句又完全落到了詩人自己身上:“誰能辭酩酊,淹卧劇清漳。”這兩句詩的意思當為“淹卧劇清漳,誰能辭酩酊”,之所以如此寫,是為了押韻,使句法有所變化。“淹卧劇清漳”是用三國時劉楨之典。劉楨是東平(今屬山東)人,他寄居山西時作的《贈五官中郎將》詩説:“佘嬰沈痼疾,竄身清漳濱。自夏涉玄冬,彌曠十餘旬。”抒發了久病異鄉內心的淒涼。此後,人們便以久病異鄉稱為“卧清漳”。也許這個典故太符合李商隱的身世了,因而他對此典有着特殊的愛好,在詩作中屢屢用及:“可憐漳浦卧,愁緒獨如麻”(《病中聞河東公樂營置酒口占寄上》);“楚雨含情皆有託,漳濱卧病竟無憀”(《梓州罷吟寄同舍》);“劉楨元抱病,虞寄數辭官”(《楚澤》);“如何此幽勝,淹卧劇清漳”(《崇讓宅東亭醉後沔然有作》)。倘若不曾特別觸動他的身世,他是不會在詩中這樣三番五次地用同一典故,而且還有完全相同的詩句出現在不同的詩中。同時;這也説明不論是入誰的幕府,詩人的心情也始終都是淒涼、悲傷的,在這首詩裏,他不禁又借用此典吟詠身世,可以想見他的心境是何等地悲苦,何等地淒涼,這又怎能不使他要以酩酊大醉來消遣自己的愁懷,來獲得暫時的解脱呢!結尾兩句,既扣題,又沉鬱藴藉,十字當中包含了無限的辛酸悲痛,無限的身世之慨,命運之歎,耐人回味。

李商隱的詩以喜用典、善用典而著稱,曾被後人稱為“獺祭”。在這首短短的四聯八句詩中就用了三個典故。但這裏的用典卻並無堆砌的痕跡,而能將典故自然地融化在自己所要表達的情感之中,渾然無跡,恰到好處地寫出了他的身世,他的抑鬱情懷,增加了這首詩的含量。同時,這首詩句句寫飲酒,句句又不離自己的身世之慨,一唱三歎,抑揚轉合,“欲迴天地”(《安定城樓》)而不能,卻不得不側身顯貴之列迎送應酬,強做笑臉的辛酸之淚,深深地浸透在字裏行間,讀來令人有迴腸蕩氣,悽斷欲絕之感,堪稱感慨身世中的佳作。

名家點評

宋代範晞文:若“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戰場”,則絕類老杜。(《對牀夜語》)

明代陸時雍:四語風味(末四句下)。(《唐詩鏡》)

明末清初馮舒:極擬少陵。馮班:何如老杜?義山本出於杜,“西昆”諸君學之,而句格渾成不及也。紀昀:三句纖,五六沉雄。王荊公謂近杜,良然。末“淹卧”句集中凡兩見,蓋用劉公幹“嗟餘嬰痾疢,竄身清漳潰”之語,然終為牽強。(《瀛奎律髓匯評》)

清代朱彝尊:結句復《崇讓宅東亭》詩,俱不甚連。何焯雲:“百戰場”,言黨人更相傾軋也。乾坤以內,劇於戰爭,戎馬遍地,江海無處側足,有逾卧病,況以忘死故,能不醉也?(《李義山詩集輯評》)

清代姚培謙:衰鬢殊方,何心歌扇酒船之東?顧連年江海,百戰乾坤,如此身世,那能淹卧一室,不借酩酊以為消逍之地耶?(《李義山詩集箋註》)

清代馮浩:五六指事中兼含身世之感,非強摹悲壯之鈍漢也。(《玉溪生詩集箋註》)

清代紀昀《玉溪生詩説》:五六高壯,使通篇氣力完足。三句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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