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雜談小説的隨筆：留白

編者按：其實我很想把大學幾年看到的、聽到的又或者經歷過的故事揉成一部小説，也似乎好像沒有人專門寫過圍繞建築系這羣苦逼的傻孩子展開的故事，可是長篇小説寫起來太費事，非一日之功，我也力有不逮，那就姑且先講些道聽途説的小故事，練練手吧。

1

“飛機要起飛了，我走了，照顧好自己。”

“恩，你也一樣，一路平安。”

柳常兮發完這一句，清空了微信的聊天記錄，又關掉手機，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屋裏，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知道自己可能躲過了一劫，也可能錯過了一生。

2

“你知道阿蘭.布拉宮嗎?”

在地鐵站等地鐵的時候，常兮的手機響了一下，她從口袋裏掏出來一看，是熙和的微信。

好久沒有聯繫了，他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常兮想了一下，回覆到：“知道啊，曾經看過華盛頓.歐文的《阿蘭.布拉宮》，你在西班牙?”

“恩，我們班組織畢業旅行，遊歐洲，已經去過意大利的羅馬、米蘭、威尼斯和佛洛倫薩，這兩天在西班牙”

“是住在格拉納達嗎?”

“對呀!……我曾經在院刊上讀過你寫的關於《阿蘭.布拉宮》的書評，印象挺深刻的，剛好游到這裏，就跟你請教一下。”

“沒想到你竟然還看院刊”

常兮與熙和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

“哦，對了，你畢業以後什麼打算?”

“我申請了國外的碩士，繼續上學唄，八月份開學就出國了。”

“去哪裏?”

“加拿大，多倫多。”

“厲害了!”

“你呢?”

“我考本校的研究生，接着學。”

“暑假有什麼安排?”

“在導師那裏幫忙，提前進入狀態吧。”

“那就是還在北京嘍?”

“在”

“我七月份正好在學校附近的一個養老院做義工，要在北京留一段時間，有空可以聚一聚。”

“好。”

柳常兮和趙熙和在一個學院不同專業，不過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社團例會上。在常兮的印象裏，趙熙和一直都很厲害，他進入社團一個學期，就被破格提為外聯部長，組織起活動遊刃有餘。更重要的是，天天忙着各種活動，成績竟然也好的出奇。

他們唯一的'交集似乎就是每週的例會，人很多，她也沒有跟他多説過幾句話，只是偶爾抬起頭，會撞上他的目光。

常兮不傻，她知道熙和對自己是有一點點特殊的。但長久以來寄居在她身上的自卑是常兮難以治癒的心魔，她先入為主地認為，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身邊一定蜂圍蝶繞。所以縱使欣賞，常兮也絕不會跟他多説一句話，她不想自尋煩惱。

後來常兮從社團裏退出了，只是偶爾在朋友圈裏看到熙和發的狀態，有很多人點讚的時候，就裝作不在意的也跟風贊一下。

3

七月剛到，熙和就發信息，約常兮見面，就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飯館裏。

很久不見，他還是那麼俊朗，一身運動裝，深綠色球鞋，舉手投足都裏透出陽光的味道。常兮之前還擔心會尷尬，結果熙和很自然地把話題引到了前段時間的歐洲之旅，兩個人從摩爾人的那座宮殿聊起，聊着聊着，很快熟絡起來。

畢業季之後的暑假裏，同學多半都天南海北地散了，留在北京的人並不多。常兮上午幫着導師乾點活，下午結束得早，就正好去熙和所在的養老院幫忙。酷夏的餘熱稍一緩和，他們就一起去南鑼鼓巷吃雙皮奶，去地壇附近的全聚德吃烤鴨，去五道口吃螺螄粉，去車公莊的豐慶包子鋪吃包子。週末了一起去後海划船，去七九八看藝術展，去北海公園餵鴨子，去動物園看長頸鹿，去國家大劇院聽歌劇《圖蘭朵》……

後海有很多酒吧，柳常兮酒精過敏，所以從來不敢進去。熙和説，我們不進去，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一坐，點一份沒有酒精的雞尾酒總可以吧。

常兮看了酒單，點了一杯“貓爪”。啜了一口，露出為難的神色。熙和很吃驚，不是沒有酒精嗎?

常兮説：“酒精倒是沒有，但是花一百五，就買了一杯胡蘿蔔汁。”

熙和大笑不止。

常兮不得不承認，跟這樣的男生出去玩，絕對不會無聊。在北京那麼久，她都沒有去過這麼多地方。

他喜歡滔滔不絕地講，她就托腮凝眉靜靜地聽。熙和走過很多地方，有無數講不完的有趣故事。他跟常兮講自己在渭南支教的經歷，課間陪孩子們一起滾鐵環，打鬥雞;講他冒大雨騎行十幾公里繞遍了北京的大小衚衕;講他在天津的五大道拍攝影集;講他半夜裏爬華山，看見漫天星辰，爛漫輝煌，激動地説不出話;講他在悉尼卧龍崗跳傘，跳完覺得宛如重生……

常兮聽得入了迷。她很羨慕，少年就應該如他這般，可又有幾人能做到。

柳常兮看着趙熙和，默默感歎世間竟有這樣精彩的男生。她看見他，就想起王維那首《少年行》：

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4

“這麼多有趣的事，你應該跟很多人講過吧?”

“很少，現在大家都太忙了，忙着創業，忙着掙錢，忙着發朋友圈，更忙着點贊和回覆點贊，有幾個人能這麼安靜地聽我講這些無聊的事呢。”

“所以，你就樂於講給我聽。”

“你不一樣，你心靜。”

“你是在笑我不思進取嗎?”

“常兮，我想問你個問題，如果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大學裏沒有太多的交集，現在要畢業了，兩個人各自有不同的方向，他卻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她，他該怎麼做?

……

常兮不説話了。

那日黃昏，兩個人站在北京景山上的萬春亭前，正好可以在中軸線俯瞰整個紫禁城。天色漸暗，皇城的遠處是燈火輝煌的天安門廣場。在長安街十里流光的映襯下，紫禁城消隱為斑斕的油畫中一片暗淡的留白，那是一個王朝的落寞在含淚靜觀一個時代的喧囂。

常兮想了很久，努力用極其冷靜的口氣説，“或許他只是一時興起”。

“如果不是一時興起呢，如果他想了很久呢”

“你想聽真話嗎?”

“你説”

5

若是換做其他女孩，或許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含蓄表白衝昏了頭腦，但柳常兮做不到，她有着超乎本身年齡的冷靜，她想得很明白。

她説

“或許一開始兩個人會很甜蜜，他會發很多條微信給她，跟她講有趣的事情，會隔着時差哄她睡覺，説晚安。她也會天天等他的微信，手機只要嘟嘟一震，就會下意識覺得是他。

然後呢?

然後他會漸漸忙於學學業，會參加很多社團，會在週末騎行幾百公里去看海，會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學討論高深的學術問題，他就不再屬於她這個小天地了。

漸漸地，他會嫌麻煩，會慢慢不回信息，會覺得她發微信問自己吃飯了沒有很無聊，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無理取鬧。

再到後來，她微信找他是錯的，不找也是錯的，聽話是錯的，不聽話也是錯的，哭是錯的，笑也是錯的，就連失望至極，主動提出分手都是大錯特錯。”

“常兮，你有點悲觀。”

“我不是悲觀，這樣的故事，我們在學校裏看得還少嗎?燦然開始，可是結果呢?一句對不起，其中一人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可是“對不起”不是這麼用的，我們在路上不小心撞了別人，或是開會遲到一分鐘會説對不起，但是真傷了人心，説“對不起”根本不夠分量。我們總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可事實是，誰又比誰好多少呢。”

常兮有點口渴，她不想再説了，她在心裏笑自己，等有一天她老了，或許會為今天過分的理智而後悔。她也承認，自己這麼説是偏激的。

“這裏蚊子太多，我們回去吧……”

6

夏天就這樣過去了，常兮開始日復一日地工作學習，每天被七點半的鬧鐘叫醒，在同樣凌亂的水池旁邊洗臉刷牙，然後出門右轉，騎車去食堂，每時每刻都任性不得，跳脱不得。那些屬於夏天的與眾不同終究徹底消失了。熙和走了，離她很遠，不僅是空間，更是時間。

常兮不知道，自己這樣決定是對是錯。很有可能，她是躲過一劫，也有可能，是真的錯過一生。

常兮在閒下來的時候就在心裏默默對熙和説，我不是不願意嘗試，而是更害怕失望。比起得到一個遠在天邊的戀人，我更害怕失去一個莫逆於心的朋友。世界這麼大，路那麼長，可是原諒我，你我之間，我現在只能選擇留白……

我們此刻都許給彼此天高海闊，或許彼時，才能於江湖之遠，翩然重逢。

【本文作者：籽言。(公眾號：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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