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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門前一樹棗散文

老家門前一樹棗散文

鄂東大別山區,群山連綿起伏,到處綠樹成蔭,共同庇護著多少普普通通的山裡人家。我的老家浠水縣巴河鎮七裡衝村,就如一顆明珠鑲嵌其間。每當我遙想往日的村居時光,竟如閒來品讀陶淵明先生辭官歸隱後的田園詩,不禁令人心馳神往。

老家門前一樹棗散文

據說,元末明初之際,朱元璋和陳友諒兩支紅巾軍大戰鄱陽湖。為躲避戰亂,大批江西移民逃到了鄂東地區求生,成為這一片窮鄉僻壤的開拓者。至今,鄂東人遇到江西人,不管熟不熟,都會親切地稱之為“老表”,這算是對祖先移民史的一種認定吧。

故鄉的山裡人家,祖祖輩輩酷愛栽樹種竹,家家房前屋後,常年被一片綠色的屏障團團包裹著,養護著一座座農家庭院的好風水,也形成了一道道美麗的風景。

樹木長大了,可以用於蓋房子、做傢俱,還可以用來做老人百年之後的“壽料”(棺材)。竹子長大了,請來篾匠師傅,做成大大小小的農家日用竹器,比如籮筐、竹床、筲箕、土箢等等。

在我老家門口,父親先後栽種了樟樹、柳樹、杉樹、泡桐,還有碗口般粗大的毛竹、毛筆管般細溜溜的水竹,以及觀賞性的桂花樹、梔子花樹等等。據說,我家有點“老資格”的樹木,就算爺爺親手種下的一顆棗樹。因為是早年間為數不多的果樹,就極具有誘惑力,年年結果之後,引來滿壪的大人小孩們的“注目禮”。

那棵棗樹應該比我年紀大多了。打我記事的時候,棗樹就有碗口般粗壯,枝繁葉茂,我仰起頭來才能看到樹梢。棗花開時,散發出陣陣的清香。春風邀進家門來,滿屋都香透了,連睡夢也香甜。鄰家叔叔養的幾箱土蜜蜂,會成群地飛過來了,整天“嗡嗡嗡”不辭勞苦地採花釀蜜。兒時還慣看黑色的大蝴蝶,成群地趴在樹上翩翩飛舞,像是他們的聚會場所。鄂東人嘴裡特有的“蝴蝶”的方言詞——“楊絲柏”,我疑心是為愛而化蝶的“梁山伯”三個字的錯訛而成。

時光不知不覺地流逝,一樹的棗花會變成了小小的青棗,像一樹的小鈴鐺,在風中搖頭晃腦。棗花在枝頭招蜂引蝶,小棗卻能招惹村莊裡的野孩子。有事沒有事的時候,小朋友們路過我家門口,總要習慣性地放慢腳步,仰頭望望枝頭的青棗,有吞嚥口水的動作,又像做賊心虛的小偷,趕緊朝我家的木頭大門裡瞄一瞄。如果發現有人的時候,頂多徘徊兩圈,失望地走開。要是大門上掛一把老式的大銅鎖,或者虛掩著門,小夥伴們就喜出望外,匆匆抓彈弓、撿石頭、舉竹篙,可以說百法兒想盡了,趁機打幾顆青棗,撿起來就往嘴裡塞,解解肚子裡盤旋已久的無數條“饞蟲”。

然而,小朋友得手的機會並不多,因為那個時候,爺爺總是掇個凳子,坐在門裡,手裡還抱著我年幼的妹妹,或者悠閒地嗍(吸)著自己卷的`紙菸。一遇到有人偷打青棗,爹就抱起伢兒,趕出門外,呵斥幾聲“發伢瘟的”“剁頭的”“沒管守的”,還緊追幾步。這就嚇得那些惹事的頑童們撒腿就跑,有人嚇得跑掉了布鞋,有人匆忙中摔了一跤,可謂出盡洋相。其實,和我同齡的農村伢兒,幾乎少不了偷人家瓜果的難忘經歷。

棗樹掛果之後,地上有野孩子的騷擾,天上還有鳥雀飛來啄食,爺爺照樣會大聲嚇唬,甚至用長竹篙來驅趕偷吃的鳥兒。總之,在老人悉心守護下,青棗一天天長大,秋來又漸漸由青轉紅,煞是可愛。這個時期,我就纏著爺爺跟前打轉轉,隔不了幾天,總是忍不住問一問:“爺爺,哪一天下棗子呀?”爺爺眯縫著眼睛,神祕地說:“快了,快了……”

等到爺爺宣佈下棗子那天,父親取下門口晾晒衣服的長竹篙,手一揚起,噼裡啪啦,紅的、黃的、花的、青的,棗子和綠葉紛紛從枝頭飄落下來,像是從天上降下來棗子的陣頭雨。全家人一起動手,忙著收撿起滿地的棗子。旁邊是圍觀的村民,也會搶幾顆滾得老遠的棗子。

忙碌了半天,收穫了大半團籮的棗子,少說也有幾十斤吧。爺爺先送給隔壁左右的老人和孩子們幾大捧,這是鄉村的老規矩。農村的四鄰八舍,大多是幾代人比鄰而居的老鄉親,哪家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大家都一清二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哪怕最窮酸的日子,誰家有什麼好吃的,如揉了白麵小麥粑粑、過(油炸)了豆沙餡的油粑,先貢一下灶神,再送給鄰居,分而食之,大家和和美美的。老家還有個調侃的說法:“指望隔壁掇粑。”就是盼著鄰居送來好吃的粑粑,這反映了鄂東農家過去的純樸鄉風和良好的人際關係。

爺爺的牙口不好,他挑一兩顆紅透的軟棗子,嚐嚐味兒就滿足了。剩下的棗子就留給我們孫輩們解饞,那時我們也不興洗洗吃,抓起來就往嘴裡塞,那真叫狼吞虎嚥。

門前那一棵老棗樹,是我快樂童年生活的一部分。從春到秋,年年聞著棗花香,又流著口水看著棗花變成青棗和紅棗,再熱熱鬧鬧地打棗子,彷彿一張老影片在那些年月迴圈播放,也播放著我童年的快樂和幸福。

我六歲那年的除夕,爺爺唯一的親妹妹,我叫她“姑婆”(姑奶奶),一臉陰雲地回了孃家。壪裡很多大人也先後來到我家,進進出出。聽大人們說:”二爹爹怕不行了,這個年怕是過不去了。”爺爺那天沒有按時起來,無力地躺在床上,下午很平靜地走了。然後,我聽到後房裡傳來一陣陣的哭聲……

春節要過三天年。我和父親守著爺爺,在旁邊放個竹床,陪著睡了三天四夜。正月初四,壪裡的小拖拉機突突突開來了。早上拉走了爺爺,午飯後送回來一個大陶罐。父親穿著一身白色的孝衣,抱著陶罐走在隊伍的前列,前往祖墳山安葬了。

在頭兩年先走的祖母的土堆附近,中間還有意隔著曾祖母的土堆,爹的陶罐深深地埋下去了。據說,同年生的祖父祖母,生前總愛“釘釘磕磕”(拌嘴),這樣隔著一個長輩,在另外的世界也好相處。不知道,這是不是爺爺生前的交代?

爺爺走後的那個春天,棗樹的葉子長得出奇的細密,有人說被什麼不潔之物“厭”(玷汙)了,後來又沒有掛果。等到秋天該收穫的時候,仰望就是一樹的空枝,令人無比失落,空蕩蕩的。

爺爺走後的第二個春天,門前的楊柳青青,棗樹卻連一個綠芽也沒有“衝”(長)出來,原來它在冬天悄悄地枯萎了。難道是爺爺一走,狠心地連棗樹的魂兒也帶走了?還是被爺爺寵慣了的棗樹也通達人情,非要跟著爺爺一起走呢……

標籤: 一樹棗 散文 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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