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韶華散文

每年的七八月是李子成熟的季節，如果炎炎夏日還有什麼值得留念，便是那一口酸爽甘甜中蘊含著的萬千情緒。

家鄉那邊家家戶戶都種有李子樹，成株、成排、成林。每每春風拂過，那萬千花瓣便脫離母體，在春風中搖曳。不知飄蕩了幾許時日，花兒最終化塵為土，幻為一樹一樹的青澀果子。在兒童散學歸來途中，在農夫一聲聲的吆喝聲中，帶著清晨露珠的期盼，果子也在悄悄地充盈著自己。

那時的我最不能抑制住那份想要嚐鮮的心情，不管是放學歸來，或是跟著哥哥姐姐勞作回來，半道上若是遇到哪家哪戶門前的李樹，必定會摘上幾顆，用隨身的小刀把那層又苦又澀的表皮給削掉，然後帶著一年中最美好的祈盼，整顆放進嘴裡，咂一咂那酸而澀的汁水，然後啐掉。大人們見了總會唬我說“沒黃的李子吃了要‘打擺子’（痢疾）”，小的時候我總是很相信他們口中的話，“不能玩兒火，要尿床”，“不能啃豬蹄，不然長大娶不了媳婦兒”……

伯婆家的李樹見證了我所有的童年時光。印象裡，從春耕到秋收，她那簡樸的.房榻四周總有值得我去打望的東西，金金花，海芋，大櫻桃，李樹，杏樹……對於小小心靈的好奇，伯婆總是會耐心的告訴我，哪個可以吃，哪個有毒，哪個是藥材，每次在她家都會有新奇的發現，那時的我對世界的好奇也始於此。每每是在爸媽的呼喊聲中，我才帶著滿滿的收穫跑回家中，那晚的我也是睡得最安穩的。

人總是會在跌跌撞撞中成長，有時回頭想想，總有那麼一段時光，那麼一些人能摒棄你的痛苦，帶給你愉悅的體驗。

自打懂事來，我就一直擔心她會抱不上孫子，有時會悄悄地問媽媽為什麼大爺還不取媳婦兒。終於在我讀國中的時候，大爺結婚了，簡單而隆重的婚禮過去不久，伯公伯婆就抱上了孫子，周圍鄰居打心裡為他們高興，有時長輩們也顧不得輩分之別，遇到了兩老都會戲謔幾句，這時他們總會搖搖頭回敬一番，一言一語中聽得出他們對於人生的滿足。

升入高中之後，我去了遠離家鄉的縣城讀書，寒暑假才能回家，每次歸來打伯婆家門前過的時候，總能看到房前的果樹成蔭，總能看到那個瘦弱而又忙忙碌碌的身影，這時我會大大地叫一聲“伯婆”，她聽了總會和悅地抬起那飽經歲月摧殘的臉龐，用手捋捋衣角，方才答覆我，那時的她已是年過花甲。

長大後一家人總是聚少離多，年幼的你負責努力成長，年邁的他們負責封存你的記憶，你以為你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但在他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穿著褲衩滿地打滾兒的孩子。我一直以為伯婆會陪伴我們很久很久，今年回去的時候，再不見那個穿著青布衣服的人，伯婆摔了一跤，癱倒在床。春節回家時帶著擔驚，帶著無限情緒，來到病床前，那本就瘦削的臉龐被病痛折磨得更加枯槁，我依然大聲地叫了一聲“伯婆”，這一回她沒有再遲疑，響亮地應了一聲“哎”，無盡的情緒一時哽噎在心。

當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離你而去，你才知道你已成人。時間用它最殘酷的方式教會你我懂得珍惜，懂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