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恩師情散文

“905班同學快點回教室，文選老師要給我們進行考前複習！”班長扯着嗓子站在操場月亮形的門前大喊，“不回來的同學，要扣你的操行評定分，快點，李老師正在教室裏等着我們！”

週五下午第三節課外活動，同學們在操場上玩得正歡。有的在打籃球，有的在練排球，有的在翻雙槓，還有三五成羣地圍在一起聊天。我和好友麗正在打乒乓球，聽到班長的喊聲，膽小的我拿起球拍就準備走。只見麗臉色一沉説：“咱們就不回去，看他能把咱們咋地？純屬神經病，課外活動上啥課呢？”麗説着狠狠地朝我把球發過來，我本能地把球擋了回去。我説：“幹啥呢，你這妞，發這麼野蠻幹啥？”麗繃着臉不説話又把球給狠狠地打了回來，這次我沒接招兒，任黃色的小球在水泥球案上自由地旋轉幾圈又瀟灑飛出去落在草地上。我轉身看看操場上我們班的同學，有一部分所謂的“好學生”，已經向教室跑去，還有一部分“頑固分子”仍在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之中。我撿起地上的球顧不得多想，拉起麗就走。我邊走邊説：“走吧，傻妞，咱何必跟老師較勁呢！”雖然麗有點不情願，面對我的執拗，她也沒反抗。我們剛走到教室門口，就看見李老師正認真地用粉筆在黑板上寫着一些複習要點，已經寫黑板的三分之一了。我們打了報告，李老師轉過頭，搓搓兩手的粉筆灰，看了看我們，臉一紅輕聲説：“進來吧，趕緊快點抄抄！這是昨天晚上，我特意給你們總結的重點內容，週一考試時候，你們就知道有多重要了！”我們自知理虧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我心裏明白李老師生氣了，特別是我——他心中的好學生，應該及早回來學習的！“我回頭看看，教室裏有二十多個人，還有一半“英雄”未回呢。我急忙從書桌裏掏出筆記本，認真地記起來。同桌燕子小聲地對我説：“看你們都不回來，李老師早就生氣了！”我向燕子擠擠眼，沒説話，忙低頭答起筆記來。

直到下課，那些“英雄”也未回教室，李老師一直不説話，一直在黑板上寫呀寫，他不走，我們也不敢走。大家都知道，李老師這次真的生氣了！終於寫完了，李老師轉過身子把粉筆放在講座上，又用兩個手掌來回地拍打幾下手上沾染的粉筆沫，彷彿完成了一個使命，勉強從臉上擠出一點微笑説：“你們好自為之吧，一分辛苦一分收穫，補考的滋味不是那麼好受的！”説完老師走出了教室，大家會心地一笑。有人在朝老師背影做鬼臉，有人在下面小聲地嘀咕起來，“李老師，好人哪！”“誰叫他那麼死板呢？”“死心眼子”……

等到週一統考時，特別是考文選這一科時，有人竊喜，因為那天課外活動課李老師為我們抄得好多知識點都派上了用場；有人開始後悔以前沒有好好聽李老師的那喋喋不休的話語，還有人此刻特別想念那朝夕相伴的課本。再後來，那些坐了“紅椅子”的同學去補考的時候，則自嘲地説“真是不聽老師言，吃虧在眼前”呀！

補考歸補考，和喜歡沒有關係。大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那麼喜歡聽李老師的課。李老師是從河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的，這不，剛畢業分配到我們學校，就擔任了我們的文選課。那時我們已是師範二年級的學生了，用當時的話説，“已經不那麼單純了”。“誰天天學習腦子準有問題的”。太多數同學對學習都已經麻木，大家共同的革命目標是“順利畢業，端上鐵飯碗”，口號是“六十分萬歲”，前途是“再怎麼努力，將來不就是個孩子王嗎？”

李老師和其他老師一樣，上第一節課時，先簡單做了自我介紹。接着他就滿腔熱情地開始給我們講許多大道理，説“我們農村的孩子，出來上學不容易，要好好學習，報答父母；多學點本領，回去教給家鄉的孩子們”。也説“教師要給學生一杯水，就要具備一桶水”等等，就是這些話，使同學們給李老師這印象分打得更低了。説實話，大家本來就沒看上他，第一，人長像一般，不引人注目；第二，穿着太普通，新買的紅白相間的斜紋領帶和灰藍色西服有點不般配，皮鞋也不亮；第三，普通話一般，嗓音沒有磁性，特別令那些城市來的女生不心動；第四，説話不幽默，講課死板等等。尤其是與我們師範一年級的文選課唐老師相比，簡直差遠了，你不知道，唐老師深得許多漂亮女生的青睞，也是許多男生崇拜的偶像。你看人家唐老師一頭黃色的自來卷，洋娃娃的臉龐上閃爍着會發光的大眼睛，鼻樑高高的，總愛穿那些紅色與白色相間的橫道體恤衫，再配牛仔褲和白色的休閒鞋，酷極了！看到他的第一眼，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人物形象，那就是國中英語書封面上的男孩“Tom”。他給我們上第一節課，就把同學們的心吸走了。他用那富有磁性男中音給我們介紹説他畢業於河南大學中系，這些話語同學們都不稀罕的，我們學校的老師河南大學畢業的多了。最關鍵的是他給我們講了大學裏許多有趣自由的生活。例如：教室裏的座位隨便坐，不用老師排座位，想上課就去上，不想去上課可以盡情地去打球。夜裏啥時候想睡覺就睡覺，有時候可以整夜逃出去看電影，第二天可以在宿舍裏睡一整天，沒有人管你的，還可以和心愛的女友一塊去逃課，一塊去划船，一塊去野外烤羊肉串……

那些話深深地喚起我們心中無限的嚮往。那時我們都特別痛恨學校的生活，學校的制度很嚴，綱綱條條太多了，特別是那討厭的“操行評定”，與獎學金和學習生活息息相關，彷彿成了我們言行的“緊箍咒”。有些學長臨走的時候還在宿舍的牆上刻上“別了，我的監獄！”我們班有許多人開始在心中樹立“向自由進軍的理想”，為了“美好的嚮往”，有許多同學如願“坐了紅椅子”（在學校戲稱補考）。就連曾經在中招考試中獲得過全班第一名的學習委員，在學校期末統考中竟然補考三門。我們班還有一位漂亮的女生為了偉大的愛情而被迫停止了學業……這些，也許絲毫不能更改我們對“湯姆”老師的美好印象，師範一年級的文選課在自由與瀟灑中快樂的度過，課堂上唐老師很少分析課文的，該考試時畫畫重點，自己背背就行了。他上課時，我們可以自由地看書，自由地聊天。因此，唐老師成了大家心中的一朵向陽花。

那時候，我可憐的李老師，卻像綠葉一樣無形中做了唐老師的陪襯。可是，無論同學們多厭惡他，甚至有人勇敢地在課堂頂撞他。他還是一如既往給我們把課文一篇篇地分析，一遍又一遍地講解，不厭其煩。古今中外名著，唐詩宋詞元曲，甚至元雜劇、明清小説他都給我們介紹。每堂課我們成了他傾述的對象，成了他抒情的動力，他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東西都教給我們。他常勸我們去讀《紅樓夢》，他説《紅樓夢》是文學的精粹，是散文、詩歌與小説的完美結合。故事內容不僅僅是寫愛情，還涉及到文學、哲學、美食、醫學、經濟學等領域。我們應該一頁一頁地去品讀，同學們聽了都笑他愚，説他痴人説夢，自己都快二十六七歲了，還沒混上女朋友，有啥資格談論《紅樓夢》呢？我和同桌覺得他很可悲，又可憐！我想到了那句詩“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我甚至想到了魯迅筆下的“阿Q和孔乙己”。不管別人怎樣，喜愛文學的我，課堂認真地默默聽着每一堂文選課，課外時間則如飢似渴地讀着老師推薦的課外書。有的書是我從學校圖書館借的，有的書是老師借給我的。老師每佈置一篇作文，好多同學不願寫，可我都在作文本上寫幾篇同題，在老師的鼓勵下，我把自己曾經寫在日記本上的許多詩歌也都抄在作文本上讓老師修改。每次作文本發下來，我都能看到老師在我的作文本上用紅筆圈圈點點地畫，密密麻麻地修改，而且還寫了許多感人的評語，鼓勵我在文學的道路上走下去。而且，他給我修改好的詩歌，還讓班裏那些字體好的同學給我用白紙抄寫下來，在班級後牆給我辦了一次詩歌展覽。當時在班裏默默無聞有點害羞的我，一下子在班裏成了焦點，有讚美，有譏諷，但最多的還是鼓勵吧！從此，“朦朧詩人”成了我的綽號，同時也讓班裏的其他任課老師，甚至校長認識了我。以致於畢業幾年後，我見到以前的化學老師時，他還指着我對他的女兒説“這位是你詩人阿姨呀”，當時，我的臉真的有點發燒，我知道，我不敢當這個稱號的，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放棄了寫作。

後來，李老師把我的一篇篇文章工工整整地抄寫在稿紙上，給我往不同的編輯部郵了出去。“工夫不負有心人”，一年後，我的散文《我和外婆》在河南人民廣播電台散文節目中播誦了！那是個週日的下午，我正待在教室裏看書，李老師急匆匆地走過來告訴我，“你的散文在河南人民廣播電台播誦啦！”我聽了很高興，甚至想跳起來！但在老師面前還是有點拘謹的，忍住內心的激動問：“真的嗎？”老師説：“真的`，我聽了，可惜沒顧得用錄音機給你錄下來！”我笑笑説：“沒事，謝謝老師！”那天的晚自習，同學們都很興奮，家裏有收音機的的同學，有好幾個都聽到了我的散文，他們在班裏議論着，言語中有很多的自豪！那一刻，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但我心裏明白，這其中包含了李老師太多的幫助和鼓勵！

以後的日子裏，我的散文《悠悠槐花香》、《十七歲的女孩》等；還有詩歌《十六歲的沉思》、《青棗的故事》、《教師節抒懷》等相繼也在雜誌上發表了！那一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我懂得了成功的喜悦，奮鬥的艱辛，還有老師無私的奉獻。

二十年，就這麼一眨眼過去了，不知李老師過得怎麼樣？在許多北風呼嘯白雪飄飄的日子裏，我常常懷念李老師在冬至時為我們包的那頓餃子，懷念操場邊那間我們大家圍着爐火和李老師討論人生的小屋，懷念李老師為我改稿子時窗前飄出的燈光，那可是温暖我一生的燈光啊！

儘管由於多種原因，我曾放棄寫作，放棄了老師對我的的期望，但我對李老師的感激是永遠刻在心中的。二十多年來，站在講台上的我，之所以能夠輕鬆自如對待每一堂課，深得一屆又一屆學生的喜愛，都離不開李老師的諄諄教導，離不開李老師潛移默化的影響！歲月的風塵可以掩埋過去的一切，但從未掩埋我對李老師的感激和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