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關銘散文

讀關銘，覺其藝術之魂，總在二胡的兩根弦上振顫，舞動，是一支悠長、深邃、透遠、昂揚又激情的樂曲。

日前，他送我他著作出版的《二胡曲論》一冊，讀後令人欣喜。在我的印象裏，他是一位把一生都要奉獻給中國二胡藝術事業的演奏家、作曲家和二胡藝術理論家。這部16開本、326個頁面的宏大論著，內容豐盈，音譜同步，圖文並茂，論理深刻。從內涵到設計，俗中透雅，樸素大氣，就像他的二胡生涯一樣。

此書收集的二胡曲譜，僅有七、八首，然而卻簡明精到，實實在在，都是從他數十年來二胡藝術實踐的彎道上，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印記。每首曲目，從源到流，從作曲到演奏，再到精雕細刻，成為精品，都是編排有序、異常明晰的。其中，既有普及性的“下里巴人”（如《豐收秧歌》、《送肥路上》、《北京的喜訊》、《當一個農業科學家》），又有欣賞性的“陽春白雪”（如《蘭花花敍事曲》、《西口情韻》、《胡樂》）。我喜歡《當一個農業科學家》小巧玲瓏、語如滾珠的豫劇模擬，也喜歡《胡樂》晶瑩剔透、玉光閃閃的異域風情，更喜歡《蘭花花》、《西口情韻》那充滿陝北民間音樂特色、抒寫人物故事、精雕人物形象的音詩長卷。

此書因有二胡曲譜可以依譜演奏，因有演奏光盤而可供比照欣賞。又因一些曲目被選入教材，是對二胡愛好者開卷有益的書。可以這樣看，對二胡初學者來説，它是“及時雨”；對二胡藝術觀賞者來説，它是“順耳風”；對二胡演奏家和作曲家來説，它是一面折射二胡藝術現狀的“反光鏡”。

但我欣賞、推崇此書的主要原因，卻是由作者關銘經長期苦心鑽研而得來的有關二胡藝術的理論成果。

我識關銘，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那時，我剛從陝西省南泥灣幹校歸來，在當時的省革委會文化組工作，負責藝術創作、演出的管理。在陝西省歌舞劇院一次演出中，看了二胡齊奏《豐收秧歌》和《送肥路上》，覺其短小精彩，引人入勝。給我的深刻印象是：其一，具有鮮明的陝西民間音樂色彩，聽來非常親切；其二，反映的是陝西農村的生活意境和農民的歡樂情緒，形象生動，易於理解；其三，小巧玲瓏，中聽，耐聽，便於普及；其四，曲子的最後，都是乾淨利落、戛然而止的收束，給人一種“曲盡意不盡，停罷還想聽”的感覺。

由於我12歲時拉過二胡，還用我們家鄉的膠泥土做過二胡殼子，曾為小歌劇《兄妹開荒》、《夫妻識字》作過伴奏，就對他們一羣人演奏的這兩首二胡曲喜愛有加，常常回味，且憑着敏感的聽覺去哼那優美的旋律，久而久之便可背過他的主題旋律了，以見我對它是多麼地鍾情！

時，因“文革”的'原因，全國文藝界處於機構癱瘓、創作蕭條的狀態，唯陝西的文藝團體沒有解散一個，其文藝創作還十分活躍。這兩首二胡曲，就是那個時候創作、演出的。記得在我負責接待外賓時，還選了這個富有中國民族風味的節目，得到“洋人”們的喝彩。

後來，經“落實政策”，全國文藝界機構逐漸恢復。一日，在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工作的著名音樂家李羣，給我打來電話，説了兩件事。一件是，要我為當時他們新編的《戰地新歌》（連續分期出版）輸送聲樂作品；另一件是，要我為他們新編的器樂曲叢書輸送器樂作品。説目下青黃不接，稿件極缺，要我大力支持。由於我們陝西積累的作品很多，就滿口答應。不久，由我向他們推薦的許多音樂作品，便陸續出版，其中，就有這兩首二胡曲的器樂單行本。從此，這兩首二胡曲就雪裏送炭地在全國流行、火爆起來。我由此與作者關銘相識、相近，併成為好朋友。

一晃就是十多年。當我與他再次見面的時候，我倆已是兩鬢斑斑的老者了。也許因了我那個“推薦”之舉和知音之情，使得我們相互交流，來往不斷。這時，他在陝西民族管絃樂學會任副會長兼祕書長，輔佐二胡旗手魯日融教授的學會事務，為陝西和中國的包括二胡藝術在內的民族器樂事業，艱苦工作，全力奉獻，令我敬重。

在一次“長安樂派”學術研討會上，他送我一張內部錄製的民族器樂演出光盤，內有二胡演奏家於紅梅演奏的由他作曲的《藍花花》，聽罷使我震驚，欣喜他竟在步入老年之際，創作了這麼宏大、精粹的二胡作品。不禁歎曰：敍事得體，形象鮮明，細膩精深，宏偉浩大，此非不熟悉信天游並精於二胡演奏技巧者之所能！

出於由衷的讚賞，我把他上傳在我所辦的視頻博客【秦鳳園】，未料，其點擊率，飛快上升，竟達五十一萬之多，居於我博客的點擊率之首。這固然同於紅梅精湛的演奏有着密切的關聯，但這個優秀作品，卻無疑為其精彩的演奏，提供了施展高難演奏技巧的廣闊天地。應該説，這首長達14分鐘的長篇敍事曲，是經過他二胡演奏實踐的長期積累而構思、創作出來的，其指導思想，正是他長期悉心鑽研二胡藝術的創作理論。而這個系列性的理論，在這部名為《二胡曲論》的書中，得以充分的展現。

看得出，比起他的創作和演奏，他更注視的是對二胡藝術的理論研究，如《“秦派二胡”與燕樂音階》、《創作?教學?理論》、《〈蘭花花敍事曲〉創作紀實》等，都是頗有真知灼見的論文，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因為比起二胡演奏的頻繁和火爆，比起對二胡演奏技巧提高的重視和二胡藝術教育來，理論研究是個最薄弱的一環，他嚴重影響了二胡藝術的發展。竊以為，他極重視二胡藝術理論研究的主張是十分正確的。

該書所彙輯的20餘篇文論，既是對他長時間二胡藝術實踐的科學總結，又是對二胡藝術不斷髮展的前瞻性的展望。看得出，其側重點，還在於強調二胡曲的創作。這是正確的理論。因為二胡曲的創作，是二胡演奏技術、技巧發揮、提高、發展的基礎，它為二胡藝術的不斷提高與發展，拓寬了一條無限廣闊的道路。這些，都是他對二胡藝術理論的巨大貢獻。連同評論他的一些文論一起，都大大豐富了我國二胡藝術理論的寶庫。這是繼阿炳、劉天華、蔣風之二胡理論的續篇，是當代中國二胡藝術理論發展的一個明顯的標誌，是很值得我們珍惜的。

君不見，一曲使聽者意欲“跪着聽”的《二泉映月》，造就了阿炳二胡演奏的獨具個性，而《光明行》則引來了劉天華的“二胡革命”，如今的二胡藝術，已遠比阿炳、劉天華時代高了許多，都是以其二胡新曲為基礎，為動力的。只有將按、滑、揉、頓等指法和拉、送、抖、擦等弓法以及快、慢、強、弱等演奏技巧融於二胡特定曲作感情表達之需時，那才是最上乘和最有發展驅動力的二胡藝術！

總覽全書，我看到了風華正茂時期關銘們叱吒風雲的演奏風采，聽到了當年《豐收秧歌》中農民們的鑼鼓聲，《送肥路上》中青年男女們的歡笑聲，還有由二胡獨奏、有民族管絃樂協奏的秦聲、豫劇、胡樂和《蘭花花》、《西口情韻》。

聽罷這些樂曲，我似乎也聽到了關銘先生循循善誘的講課聲，還有年輕學子們因鍾情於二胡藝術的聆聽、議論和牙牙學語式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