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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崗村筆記散文

東崗村筆記散文

東崗村筆記散文

在一些夜晚的白熾燈下,我種着一粒粒清淡的字,如同某個夏日正午,將舊年餘下的一布袋芝麻,曬在場院的陽光中。

薄薄地攤開,一小塊,瀰漫香氣。偶爾引來幾隻饞嘴的雀,來來回回地飛,陽光忽地緊了。

場院上的芝麻,發出細小的叫喚,樹葉手影般晃動,清涼地調皮。仔雞們偷啄上幾粒芝麻,抖開翅膀飛撲,一小團塵土騰起。

棉白的一朵雲,一閃一閃停在瓦頂上。

晌午的油煙,送來自家蛋湯的葱香味。

回頭望望,那一塊曬熱的芝麻上,歇着一隻藍蜻蜓。笑了,那麼滿足。

一掛青藤從廊檐口垂下來,上面掛一隻毛茸茸的絲瓜。

一夜大風後,天空篩下細雨。雨絲是淡的,沿着昨日走過的枯草小徑散步,楊樹皮的光照在身上,空氣中游移着淡苦的氣味。

不時被路邊的一兩棵柳樹絆住,柳芽嫩得像雨滴,輕輕一吹就飛起來,丟了。

走遠了,再回頭看那幾棵柳,恍如清明。

遠村突然傳來一陣爆竹聲,楊林裏的一羣土雀紙屑一樣驚散。

我知道,那是誰家在抬埋老人,不敢深想。

途經一口池塘,塘口有針尖樣的小魚在不知憂愁地遊逛,近旁簇着一團墨水般的蝌蚪。

再過一些日子,這些生靈就會用露珠的嗓子,唱出對春天的。

我順手摺了一朵半開的油菜花,我想把它斜插在愛人的發叢。

暮色伏在窗玻璃上,漸漸暗下去,露一點的白。鳥叫聲在棠梨林裏越發明亮,斜斜飛過的鳥羽上,倒映出村莊瓦屋的側影。

泛着夕光的檐口下,留守少婦的竹籃滴着水,小蒜小葱的清香浮動,後面跟着學步的伢子。門口的桃,露出它粉紅的肩窩,少婦的頭髮上插了一朵花,爍爍亮着。

迎面過來的夜,撞了一下她的腰。

淺月下,桃樹的影子低頭進了屋子。

屋裏比窗外黑得早些,透過柿樹縱橫的枝條,能望見西天煮沸的一鍋晚霞。一彎弦月也是素的。

霞的暖暖的顏色,像極了母親用火鏟壓熄火膛的火漏出來的光,剎那間映紅窗內我的臉。

對面人家的窗户亮燈了,輕微的説話聲,像是從往昔的歲月裏滲出來:輕、遠、如夢。

我獨自坐在黑暗中,聽見耳邊掠過的風,對門屋頂上,一隻野貓拖着夜色一閃不見了。

村莊掉進星光的井水裏,沒有回聲。

大雨在屋頂上滾動尖叫,灰暗的水光一次次閃爍,照亮雲朵下小小的村莊。

一扇扇門洞被雨點濺濕,坐在門檐下補衣的老婦人一副安靜的表情

她膝上搭着一件灰舊的白襯衣,靠近肘的地方剛剛補好一塊補丁,針腳粗大而歪斜,恍如老婦人力不從心的'老年。

她望着雨滴裏奔跑的雞鴨,小聲絮叨着什麼,檐下的籃子滴水,濺到了老婦人伸出的鞋面上。後來,她將白襯衣用雙手晾起來,抖落上面細小的線頭,轉身回到裏屋。

門外的雨一直在下,積水裏的樹影清幽幽的,一兩聲鳥叫劃過寂靜的空氣。

門洞口暗下來,雨聲稠了。許久,老婦人仍沒有轉回來,那隻空凳上濺滿了雨水。

一陣細雨後,陽光又朦朧起來,吹過田野的風有着人的體温。

初露旱情的果園有早落的石榴和柿子。小小的果子形如花蕾。蟲蟻三三兩兩飛着,樹下的狗慵懶地睡覺,任憑小雞的細爪踩過它的肚皮。

柿園裏突然闖進來幾隻林雀,樹葉深處漫起一片鳥的吵鬧聲。

鄰家舊木窗上,有烏雲滾過的痕跡。

陰有小雨,麻雀們馱着雨絲四處飛撲。翅膀明顯放慢了,一個個懷孕了一般笨拙。

滴水聲從隔壁人家的一塊塑料布上傳來,誇大了這個雨天的節奏。

狗也變懶了,夾着尾巴走路。有時站在門檐下使勁搖擺身子,雨水放肆地濺在我的眼裏。雨天不知不覺多了一層涼意,身上塗染的寂寞也重了。通向村莊的每一條路都被雨水堵住。一村子的人悶在走不出盡頭的雨霧中。

雨水磨損了昨夜。

今晨站在眼前的,多了一雙倦怠的眼,昨夜多夢的睡眠,帶來此刻輕微的頭痛。

玻璃窗上的雨漬淡了,遠天灰白。

一隻鳥不時在什麼地方叫着。柿樹葉面黃肌瘦,它庇護的果實看上去豐潤多了,這讓我想起自己與母親站在一起時的臉色。

屋檐滴水的聲音,壓着雞的打鳴聲。

草尖上的雨水遲疑地滾落,一隻笨拙的甲蟲揹負着一大片陰天,它緩慢而艱難的爬動,加深了陰雨天風濕的痛。

風更大一些的時候,雲山移動得更快,一羣羣低頭趕路,像是去赴一個約會。我不知道這麼多的雲,最終都去了哪裏?

雲天之下,惟有鳥叫聲從棉花田傳出來。棉開得正好,摘棉花的人一聲不響,身邊滾動着一個小小的竹籃。

田埂邊的酸棗枝上,野蜂巢結得又大又黑,野蜂抖開的翅膀裏隱藏着一個斑斕的春天。

遠遠近近,野蜂飛舞,秋風扇動得更稠。

田裏埋頭幹活的人,時而甩動痠麻的胳膊,抬眼望望日影。

瞬間的目眩中,風吹亂的頭髮遮住了眼睛。

陽光正好,融去了早晨的輕霜和薄冰,光線穿過樹木的枝丫,繪出一地樹影。

想起盛夏,這些清幽的影子裏盛開的那些蟲鳴,從田裏歸來的父親在樹陰下,抄起清水洗腳的樣子。此時,年老的父親靠在門洞口的一角陽光下,他蒼老、沉默,時光捎給他一臉的温和。

村莊真靜,每家的門檐下都晾曬着臘肉和鹹魚,貓們眯着眼仰望這些饞嘴的東西,懶得叫一聲。母雞午鳴,隔壁人家傳來剁肉的悶響。

牆角的一枝梅怯怯開了。

十一

常常在深夜,一匹風踩過瓦頂,那些細細碎裂的聲響噼噼啪啪落在心上。

幾顆星星來河邊汲水,總有一兩顆打滑掉進了河裏。星光裏,一條花蛇翹着頭游泳,驚走了草間的蛙聲。

從崗後墳地裏走出來的一對男女,又鑽進了一片青麥地。喘息聲碰得葉子呼啦啦響。

黑夜庇護了這一對打野的雀。

十二

下午的陽光像半夢半醒的愛人的髮絲,撩撥着我的面頰。微涼的風吹過村莊,寂靜中的鳥鳴來自簌簌輕響的樹枝。

花娘子三三兩兩在光線中飛,它們常常在風中突然改變方向,兩隻碰撞在一起時,就掉落在地上,歎息一般。

經霜的落葉一碰即碎,我喜歡踩在上面的聲音,彷彿一個人講述的老,幽遠、猶疑的調子穿插在無人的下午。

夕陽近山,屋影變大,直到蓋住我的窗口。

更遠的坡地上,一隻羊在啃草,不時傳出的羊咩聲泄露了秋涼。

涼風放倒了崗上最後一棵玉米秸稈。

我穿在腳下的布鞋、針腳漸稀了。

標籤: 東崗村 筆記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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