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十八度散文

冬季的情緒是躁動的，呼嘯的冷風時不時的就會發脾氣，欲推開家家户户緊閉的門窗，把你温馨的居室僅存的一點兒温度裹卷而去。冬天的淫威讓人望而生畏，寒潮在室外掀起巨浪，拍打着千家萬户的屋檐。

大東北的曠野幾天前披上的雪衣，被西北風席捲得千絲萬縷，遠處的山峯裸露着黑黝黝的脊背，近處的樹木在風中瑟瑟發抖。茫茫原野已變得衣不遮體，狼藉滿地。

小玉透過玻璃窗望着漸漸暗下來的夜色心裏有些焦急，睜大了眼睛向遠處的山道上瞭望，她多麼希望那個熟悉的身影會一下子進入眼簾。弓着背，推着三個輪子的手推車，吃力的向前挪着。小玉每天都是在夜幕將臨的時候，看着母親從十里地以外的鎮上賣完水果回來，那個熟悉的身影會越走越近，直到母親把手推車停在窗下，吱鈕的一聲推開房門。小玉會一下子撲到母親跟前，接過母親給她買的紙和筆，有時外帶一點兒好吃的。接着會聽到母親説一句：閨女，好好學習！

小玉也的確沒有辜負母親的希望，國小到國中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長大了的'小玉有了愛美的心，有時趁母親不在家，把母親僅有的一管兒脣膏在嘴脣上塗抹一番，鏡子前左照右照，臉上還泛起一抹紅潤。長大了的小玉也有了虛榮心，在同學面前從不提母親是賣水果的，若是有同學問起，她便説：我媽媽在鎮上税務所工作。因為在小玉眼裏税務所的人最牛，每次到母親的水果攤前收税，母親幾乎使用哀求的聲調在對收税的人説：您行行好，少收一點兒，我到現在還沒有開張！看到母親低賤的表情，小玉從心裏瞧不起母親，有時還會生出一點點怨恨。

那小玉的父親是幹什麼工作的？你會問，我也會問。小玉的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一個失去雙親的孤兒，會一點兒泥水匠的活，每年農閒時節都會到遠方的城市打工，小玉的母親就是和她父親在打工的時候認識的，母親本來是南方人，因喜歡小玉父親憨厚老實，對人和善，就不顧家人反對，不遠千里毅然跟着小玉的父親來到了東北偏僻的農村生活，沒有彩禮，沒有嫁衣，更沒有鑼鼓喧天，就這樣小玉的母親嫁給了這個憨厚的農民。

三間茅草房，日子雖然清貧，兩人卻是恩愛非常。光陰飛一般過去，就在小玉兩歲時，家裏突遭變故，夜裏的一場大火把三間茅草房燒得精光，就在小玉的父親把小玉和母親救到屋外，想回去把那台新買的電視機抱出來，房子瞬間坍塌，小玉的父親和房子一起燒成了灰燼。村民們看到此景無不潸然淚下，小玉的母親抱着懷裏的小玉，傷心欲絕，哭壞了嗓子。

住在村口的王爺爺是一位老紅軍，沒有子女，鰥居多年，已經八十多歲了，看到小玉母女倆孤苦無依，就把家裏的三間房騰出兩間給小玉母女居住。從此，王爺爺便成了小玉的親爺爺，小玉的母親也把王爺爺當父親一樣來孝順。有人勸小玉母親，還是領着孩子回南方算了，小玉母親卻説：人應該懂得感恩，只要王伯一天沒有離開人世，我是不會走的，是他給了我一個家，我應該讓他安享晚年。如今，九十多歲的王爺爺行動不便，意識有時很模糊，小玉母親既要照料生意，又要照料老人，從沒有一句怨言。村裏人都很尊重這位要強的女人，也會幫忙照看小玉和王爺爺。

窗上的玻璃掛上了窗花，小玉用哈氣擦出一塊透亮的地方，焦急地望着窗外，遠處的山道已經消失在夜色裏，風依舊不停地拍打着玻璃。小玉吃力的把凍住的玻璃窗打開一道縫，冷風一下子撲在臉上，小玉被風嗆了一下，趕緊又關上了窗子。這時，隔壁傳來了爺爺的鼾聲，還有半導體收音機的聲音。爺爺年紀大了，有時坐着聽收音機，聽着聽着就睡着了。收音機裏傳來了男主持人柔和深情的聲音：今天是感恩節，祝各位朋友感恩節快樂！感謝父母養育了我們，感謝朋友的真心陪伴，更要感恩遇見。下面播送天氣預報，今天白天到夜間最高温度零下8度，最低温度零下18度，提醒各位聽眾要防寒保暖。

小玉側耳聽着，心裏更加焦急，八點多了，母親還沒有回來。這麼冷的天母親千萬別凍壞了！有時趕上星期天，小玉也會幫母親看着水果攤，就那樣在露天裏站着，一會兒凍得兩腳發麻，像貓抓一樣疼，臉凍得僵硬，説不出話來。而母親卻要在冷風裏一站就是一個冬天。怕水果凍了，母親給水果蓋上了厚厚的棉被，自己卻穿得很薄。小玉望着窗上的冰花，急得眼淚流了下來，就在這時，房門吱鈕一聲打開了，母親進門就説：寶貝閨女我回來了！看到小玉白淨的小臉還掛着淚珠，急切的問：怎麼了？寶貝！沒什麼，剛才開窗迷了眼睛；小玉急忙擦掉了眼淚，笑着説。母親接着問：爺爺呢？在屋裏睡着了，小玉一邊望着隔壁，一邊嘴裏説着。

母親從懷裏掏出了兩件保暖襯衣，嘴裏説着：今天是感恩節，我給你和爺爺買了保暖襯衣。小玉接過保暖襯衣，眼裏又積聚了淚花，急忙轉身去廚房端飯，把做好的飯菜放到母親眼前，有些羞澀的説：媽，今天我第一次做飯給你吃，謝謝您的養育！説完，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母親看着一笑倆酒窩的女兒，嘴裏吃着她第一次做的飯，眼淚在眼圈裏打轉，臉上卻是無比的幸福。

屋外的西北風還是不知疲倦的颳着，屋子外面零下18度，屋裏卻是春天一樣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