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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淺薄抒情散文

記憶淺薄抒情散文

此時,我的身側有一扇窗子。現在是春夏交集的季節,透過鐵欄杆往外看,是微風晃動大株樹枝末端葉稍,晃着晃着,與人行道外牆的槐樹的尖端的紫色花串串兒連成一團,再多就成了綠海,再多也對我無益。我在的位置是三樓,是俯角;我的身旁是一扇一平左右的窗,剛剛好夠看這三四五六七八株的,杆與枝,枝與枝之間偶爾留下個小縫兒,看見人的走動和車的奔動,和外面的聲音才能對的上號。我這裏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得我能想起與我生活不大相干的人,我爺爺。

記憶淺薄抒情散文

要説不相干,我又確實是思念他。我能想起他百十種他生前的樣貌神態和動作,卻不想也不能寫下來。語言和文字都太單薄。

他是去年冬天過世的,在陽曆一月十五,我一月十六到的家。他在身體還算健朗的時候,特別不喜歡花錢,更別説去醫院了。這兩年,大概是日子到了,再大的樹不也不能一直不受損,他往醫院的次數是不多,但待的時日確是不短。我的父親為此經常性請假到辭工,在醫院奔波,做牀前孝子。他累,他倆累,我們全家都累,身心都有。這一次,終於了結了。講真的,我以為他活不到我上大學的時候的,可他都熬到了這個時候,為什麼不再等等看着我結婚呢?淚下。這個時候假設我還想用文藝的文學語言修飾的話,我感覺我太混蛋了。我也感覺這一句是個廢話!

我感覺他是有點重男輕女的。他對我特別的不放過,對我弟弟卻是十分的寬容。我可能只是瞅了瞅他那寶貝的牛,他就拿上趕牛的條子打我。本來是一條長長又捲曲的細布條,揚起來的時候就成了比楊柳枝子還直的,抽在身上會起上紅痕印子。我的弟弟,不管做了什麼,他也只是揪他那大耳朵,捏着扯晃動,嘴裏還長説:“看你不聽話!還聽不聽?”。我始終是嫉妒的,嫉妒弟弟為什麼沒有向我一樣捱打,又恨他為什麼不牽我我的耳朵,不然後來的我肯定特別聽話,起碼還能見到久病的他。

最後一次進醫院的時候,父親直接辭職,一個人承擔起了爺兒倆的衣食。我偶爾和父親視頻,那時候還不知道父親的父親已經病入膏肓。父親想讓我和爺爺説會兒話,他顯然已經聽不清了,儘管我大聲的叫,多次的叫“爺爺”,他也可能聽不見,但是也應着“”“嗯”“好”之類的話。後來的某一次,據説已經無法見人,爸爸讓我再與他説會兒話,我不肯拒絕了。再後來就是,在一天掙一天,再後來家裏(我父親)的積蓄基本花完,具體我不清楚,後來反正是出院了。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是回天乏術,只是我的父親抱着一個兒子的心理熬過那困難的日子。我和家裏人都沒有幫到他,也沒有幫到他的父親。我甚至反對,掏出家底去挽救我親爺爺的生命,也不算挽救,那是耗燈油。

我的爺爺,他……他不太討喜。所有人應該都這麼覺得,我就覺得所有人都不喜歡他。但他確實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也沒有做過什麼好事。我還想為他辯白,又想起我奶奶對他的恨,罷了。年輕時候,我爺爺也是沒有犯過所謂“所有男人都會犯下的錯”,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就成了奶奶眼裏的惡人。他倆應該是貧窮的時代裏不幸的婚姻中的一對人。

對他最早的記憶停留在上鄉里國小的時候,天黑了,他在離家一段路的馬路旁等我。我並不知道會有人來接我。隔着老遠,我從坡上看見不遠的馬路對面立着一個人,看着不年輕了。我和他不熟,他立在那裏,也不説話,就是看着一羣孩子從遠處走過來,可能想着我會看見他。我確實看見了,出於好奇的心理“大晚上不睡覺,偷東西嗎”,慢慢走近了,發現是他。羞愧、自責湧上。第一次感受到他對我的喜歡是暑假和弟弟出遠門走親戚到省外去,要走的當天,他什麼也沒有説,就是臨走時,大聲地有氣力的炫耀一樣的、從一個老舊的油層黑乎乎白色塑料袋裏掏出了一百塊的大鈔,“諾,兩個人用”,他遞給了我,我很開心。但其實,那一百壓根我倆一分都沒花,到了地兒就給了我父親。但我還是很開心,因為父親花錢給我買了一個招財貓的手鍊,儘管路上招財貓丟了,只剩下一條紅繩。

我還是有記憶的,有趣的或是煩惱的。在春天插秧時,需要重新理田埂。身體還可以的爺爺會操控着他的牛犁着田,我就在旁邊堆小人,衝泥人,洗腳丫。過後,他拿着一個特別大的板塊,上面有根粗繩子還連着一個木頭塊。他教我站在去年理的田梗上,拉着那節木頭,使勁。他就在下面用大木板往上堆。一個不小心,我就彈進了泥裏……那是很快樂的時候。還有我屈辱的'時候,我覺得我要誠實,我是小偷。我偷偷拿過他的錢,在我還不知道什麼是偷的時候。我就是無意間找到了一疊放在牀頭衣服下面的錢,具體數目記不太清了,但我知道那很多。我拿了兩張,一張紅色,一張藍色,去公路旁的小賣部買了吃的。小賣部裏的奶奶的手哆哆嗦嗦的,據説是小時候掏了鳥窩才這樣。她告訴我一張就夠了,還給了我很多張錢。一抹,又説我給了兩張十塊,又給了我一張。我就開始慌張了,回家被追問誰買的吃的,我就全給招了。又指給那一堆錢,被我藏在我的黃色雨靴裏……時間就這樣忙裏忙慌過去了。

我給爺爺拍過一張照片,在國中剛有手機的時候。鄰居家的寵物狗跑到我家來,老是找我爺爺和我弟弟蹭,在我家橫衝直撞的,不過我也蠻喜歡它,白白的毛茸茸的。那張照片裏,爺爺假跨坐在白色的“笨笨”上,滿臉笑意。遺憾的是,這再也找不回來了。再過來,我上了高中。每次出門坐車,回頭都能看見他佝僂的身子,和深長的關懷。我是哪一天發現這個目光、這份愛的呢?自那天起,只要出門,都會回頭望望,這個習慣,現在還有。

他是我大三寒假剛開始的時候過世的。我能想起最近的他,是我大二寒假來學校的時候,他板着臉,帶着咳嗽的粗喘,還帶着慪氣,就那樣的,同多少年前一樣,給我兩百塊。我依舊很開心,我很想拿,因為是心意,又覺得他不容易,最終是含着眼淚,憋着低沉的聲線搖頭擺手地走開了。這麼細想開來,這好像是我見到的他的最後一面。……人的生命,為什麼就這麼短呢?也就真的是匆匆來不及看你容顏。

我的弟弟與他感情要深得多,他第一次大咯血暈倒的時候,是我弟弟幫忙叫的救護車。我這麼多年都沒有用得上急救電話通訊,他卻用上了,用在朝夕相處的爺爺又或是日薄西山的老頭?那天我弟哭的真慘,我在電話裏安慰他,也止不住他的哽咽和擔心,我也被傳染得不輕。叫我弟大熊吧!這樣親切一點!我們在家也這樣叫他,爺爺問過,熊?山裏那個熊啊?嗯。對,就是那個。爺爺就呵呵呵的笑,我和大熊就會打鬧着玩。爺爺一生不認識幾個字,我還記得有段時間,他不知道怎麼了,特別好學,總是拿着桌子上的廣告單和作業本上字問我和大熊。!王磊,你看這個字怎麼念?胖胖(鵬鵬),這個只是你寫的啊,我都不認識!我和大熊就那樣耐心的教他,告訴他。對待長輩,我從來都很耐心。

我和弟弟總是看手機,玩別的。我們就把電視放給他看,可他實在不會用。我們會投其所好,一些抗日題材的電視劇是他很喜歡的。有時候,我和大熊給傳到了綜藝或是別的偶像劇,他也會小孩子的説:嘿!這有什麼好看的!有時候,我同他;也有時候,他將就我們。看着他入迷或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和大熊也很迷;看着我們鬧,他也會開心。

他喜歡和人説話,卻沒人陪他説話。接電話的時候,他又成了榆木。他表面是很酷的,內心卻是火熱的。他也愛他的子女,不比奶奶愛的少,他牽掛着很多人,同時他也希望被人牽掛。不被人理解的個人,真的很悲哀。他在他的能力範圍內,給了我們這所有受他蔭佑的人最好的。他會頂着別人的煩悶甚至白眼去看不回報他的女兒,也會在兒子們需要幫助的時候拉扯一把,也會關心早就和他分居的奶奶的近況,會好好的對待四個孫子孫女兒,可是……所有人都沒有體諒他,甚至沒有原諒他。他對不起誰了呢?他做錯了什麼嗎?

他沒有的,他沒有!任憑,又奈何。

這樣的爺爺多好!幸好,幸好當初我的父親,您的大兒子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延長您的生命。我和父親都知道,您想活下來,想活得久一點。我最後能回憶起的那年冬天,家附近的三個老頭都離世了。但是父親特別害怕您留不下來,又怕您自己有念想,和您交談了很多。好巧不巧,家裏來了個算命人,説是您能活九十,把您高興的!父親後來卻是很嚴肅,和您説,也就這兩年了。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他為什麼,又憑什麼,可到底,兩年都沒用上,一年就到頭了。但父親是愛您的,是這個世上最愛您的,還希望您不要責難。也不知道您滿了九十沒有,葬禮上倒是有旁人告訴我,“你爺爺好福氣啊,八十啦,好福氣啊”,滿了八十入土生前不如意也叫福氣嗎?我不解,但不惑。我可是有很多都對不起您的時候呢!多多包涵啊!大氣的原諒我吧!爺爺!

心裏頭滿是思念。到頭,感動了自己。葬禮時沒有流淚的我,怕是自覺給補上了。滿腦子回憶,再一會兒,怕是心都要碎掉,還是不要了吧。

願安息。沉重又解放的敲下:想您!敬您!大熊也很愛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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