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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个放羊娃抒情散文

我曾是个放羊娃抒情散文

我生在内蒙的农村,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羊,起初,村里的羊由一名羊倌集中放牧。每天清晨,当羊倌赶着羊群准时从我家门前经过的时候,父亲赶紧打开羊圈门,在一只公羊的带领下,几只羊像听到号令般奔跑着融入浩浩荡荡的羊群中。羊倌肩头扛着羊铲,跟在羊群的屁股后面,不住地吆喝着,发出有节奏的“呔呔”声。

我曾是个放羊娃抒情散文

到了傍晚,羊群像是凯旋而归的大部队,在一泡黄尘中雄纠纠气昂昂地回来了。在我的眼里,羊是最有集体观念的动物了。在野外,它们会乖乖地听羊倌发出的统一号令,等回到家门口时,它们则会自动分离出来,在领头羊的带领下,主动回归到各家各户,步调一致,从不乱蹿。

后来,闲置的荒野都被一一开垦为农田,羊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了,羊群便不再集体放牧了,改为各家各户自己放养。于是,在我几岁的时候,父母交给我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放羊。相对于地里其它繁重的农活,这算是对我的照顾。

当了羊倌的我,很是逍遥快乐。当时家里有大大小小十来只羊,全部被我轻易地控制了。不过,我的个头比那头公羊实在高不了多少,这家伙仗着自己头顶的两只大角,明显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挥舞着手中的葵花杆,对着它指手划脚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它眼里流露出的不屑,它常常主动站出来,将头微微下倾,向我充分展示它坚硬的角,并郑重地摆好阵势,与我对峙着。我便拿出了父亲给的鞭子,使劲朝空中甩起来,鞭子发出响亮的“啪啪”声。这下,它慌神了,其它羊更是惊恐失措地拥挤成一团。依靠这条羊鞭,我轻易地降服了那头公羊。从此,我让它朝东,它不敢往西。我头一次享受了做主人的权利,第一次感受到了强大与荣耀。行走在羊群的'前面,我感觉自己就像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似的,十分自豪。

我发现,放羊的最好路线是沿着渠壕,渠壕两侧铺满了青草,羊会沿着渠壕边走边吃,不会乱跑,更不会走散。这样,我就有空闲的时间自由玩耍了。渠棱上长满了各种野花野草,有开着红泡泡的苦豆花,也有状如太阳的小黄花,我一边放羊一边采花,将一种像珍珠般的花苞撸了下来,装了满满两裤兜,打算晚上回去用针线串成项链。

不过,可利用的渠壕并不多,因为往往积满了水,特别是灌溉的旺季,渠里的水位很高,几乎漫过了渠棱,这时候羊便不能总沿着渠壕了。有时羊站在渠边喝水,不小心脚底一滑便会滑进去,我便只能挽起裤管跳下水将羊赶了上来,赶不上来,就使劲推羊的屁股,等我和羊连滚带爬上了渠棱时,全身糊满了泥。好在,只有我一个人,羊也从来不会笑话我的。

我终于发现了一块不种庄稼的荒地,那一刻,我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欣喜若狂。我沿一条荆棘密布的小道,将我的羊赶了进去,这块荒地凹凸不平,长满了野草,荒地四周全是一人高的葵花,外面的人若不走进来,根本看不到我和羊的。羊儿们不紧不慢地吃着草,我悠哉悠哉地玩耍着,这里就是属于我和羊的自由王国。羊群在这里撒野的时候,我也在一旁撒着欢。我虽然只是一个人,却并不觉得孤单,可玩的游戏很多,我兴致勃勃地逮蚂蚱,蚂蚱没逮着,我又看到了一对美丽的大蝴蝶,索性开始追着蝴蝶。跑累了就顺手捡起树枝在地上画画,画烦了,就揪一根嫩草芽钓骆驼。说是骆驼,其实是地底下的一种虫子,我将草根插到堰棱的小孔里,然后吐一团唾沫,隔一会,草根便开始微微晃动了,赶紧揪出草根,便会钓出一个乳白色的虫子,它的身子弓着,背上有突起的峰,所以我们叫它骆驼。这些都玩腻了,我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云。天蓝得深不见底,云变幻莫测,时而像大海翻起的白色浪花,时而是薄如蝉翼的一层纱,时而像种在天上的花朵,时而像奔跑的动物。有时,看着看着,好像自己也变轻了,在漂浮,在移动,如梦似幻……

我头枕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常常忘记了时间。有时猛然想起自己的羊,才发现它们竟然进了旁边的葵花地,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噬葵花叶。糟了,我大叫一声,赶紧起身,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挥舞着手里的鞭子,羊群惊惶失措地跑了出来,我气喘吁吁地追赶它们,直把它们赶得无处可逃,我才停了下来。我生气地瞪着它们,它们也瞪着我。那头公羊依旧站在最前面,它趁我不注意,用坚硬的大角将我一头撞翻了。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象征性地甩了甩鞭子,原谅了它,我知道,在一群母羊和羊羔面前,它得显示它的强悍,树立它的权威,这是一只领头羊的责任。

放羊的时候,最怕下大雨了。下大雨的时候,若是离村子近,我会吆喝着我的羊群匆匆忙忙回村,倘若离得远,便钻到闲置的涵管洞里,倘若找不到涵管洞,则只能到葵花林里避雨了。羊卧在地上,我蹲在它们身边,雨滴嗒嗒地敲在葵花叶上,又星星点点溅到我的身上,等从林子里出来时,我全身都是湿淋淋的了。羊也不喜欢水,它们一个个使劲摇晃着身子,速度极快,瞬间就甩干了身上的水珠。我没有羊的本领,我只能任由水分依靠自身的温度来蒸发掉。

在我们家饲养的全部家畜中,羊无疑是最受欢迎的了。鸡鸭太过吵闹,驴子脾气太倔,狗因为咬人频频惹祸,猪总是拱得一身泥,唯有羊既有洁净的外表,更有温和的脾气,所以倘若遇到寒冬腊月分娩的母羊,都会被母亲主动请到屋里。我们在炕上,羊在地上,这一晚上羊会不停地走来走去,声音也异于平常,平时的声音又尖又细,但这一天会变得温柔而深沉,带着微微的颤音。羊羔出来后,母羊不厌其烦地舔舐着小羊身上的脏物,直至舔得干干净净的,才停了嘴。

每年三伏天的时候,母亲都会挨个为羊剪毛。作为羊群最亲密的朋友,我的任务就是逗着它吃草。羊对我表现出了充分的信任,我拿着一把青草,它们会主动来吃,母亲趁势抓住它的后蹄,将它按倒在地。起初弄不清状况的羊会比较激动,渐渐地发现没有危险也就安静下来,但偶尔也会突然弹蹄子乱动几下,那多半是母亲的剪刀没了深浅,剪到了羊的皮肉。那一股腥红的鲜血渗了出来,我和母亲心疼得直嘘唏。好在母亲是个细心的人,这种错误是很少犯的。剪过的羊又瘦又丑,身上的毛短短的,参差不齐,如同收割过的麦茬地。有时候,为了分辨两只双胞胎羊羔,父亲还会为它们涂上了记号,要么是脑门上涂一道红墨水,要么是屁股上抹一团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只羊羔的两只耳朵,被父亲全都染成了蓝色,如耷拉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可逗人喜欢了。

如今,家家搞养殖,羊的数量激增,但羊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了,它们大都被主人改为圈养,失去了自由,还要被迫吃这吃那。野草蓬勃的季节很难看到在野地里自由撒欢的羊群了,而我这个曾经的放羊娃,也早已成了机关里的一名工作人员,每天面对着一台电脑机械地敲打着自己的人生。

我常常站在高高的楼房里,透过封闭的窗户望向远方,远方有着无际的原野,那里绿草如茵、长风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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